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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的盼望 - 記我的母親 黃敬齊(2)
侯運輝
2022年1月14日

2022年1月14日

  

我懂人事時,知道自己是由出生開始,都住在九龍花園街177 號二樓一間無窗的中間房裡。房間裏只有一張我跟媽媽睡的木板床、一桌、一椅、一小衣櫃和一個乘洗面盆的木架。還有地方放一個雕花的樟木櫳、和一個原用作載牛奶的鋅鐵製牛奶罐,那時是用作盛米之用。也有一盞晚上才能亮著的25火燈膽的簡陋吊燈。那一層樓裏,還住有包租姓李的一家人;一家姓麥,在旺角英華小學教書; 和租住在廚丶廁隔壁工人房,僅可放入一張窄床媽媽叫她陳姑娘和丈夫胡先生。

 

媽媽為甚麼在和平後,即1945年由上水搬到城市居住?為什麼爸爸在她33歲那年,即1949年,和她生了我,而爸爸那時的二太太已替他生了我兩個兄長,我和妹妹年紀只差一丶兩個月,這我都不知道。再加上在家裡,自有記憶始,從沒有在我們住的房間裏見過爸爸出現。

 

現在想來,可能是爸爸,或確切點説,上天要給媽媽一個盼望,和努力活下去的動力吧。我記得小時候媽媽在門囗燒紙錢時,口裏總嘮嘮叨叨的祈求「大哥大姊,扶持保佑」。很多年後問起,原來媽媽是之前生個兩個孩子,都夭折了。

 

194112月日本佔據香港和新界,爸爸跟他的二太太到了內地,到和平後才回來。那時256歲的媽媽,得靠替人做挑夫,為避開日軍,得在晚上負重帶貨。一去便是幾天幾夜。為討生活,不得不放了孩子在家,無人看管。回家後,我的一個哥哥,已餓死床上。這些慘事,在那戰亂時代,都不算什麼,都不停地發生在生活於社會底層那些不幸的人身上吧。

 

可能因為她曾經有兩個孩子夭折,她懼怕邪靈對她和兒子嫉妒,又將她的男孩奪去。鄕村人的辦法,給孩子起過不好聽的乳名、又將一邊耳珠穿孔,以便鬼怪以為是女兒身,因此才不將兒子的命收去。很多年後,當男人戴耳環成為時尚,我那時才不介意笑談我也是穿耳的!

 

媽媽從未上過學,不識字。她卻對我的教育,極之着緊。孟母三遷,為免孟子交壞朋友。媽媽不能三遷,為避免我學壞,她口裏常要求我生性做人。那時我對甚麼是生性,似懂非懂,但勤力讀書丶做好功課、不准落街玩,都是我生性的表現。

 

不知道媽媽那裏掙來的錢,在戰後一片貧窮的香港,花園街行人路都是住滿窮人的紙皮屋,我竟然可以到界限街三育中學幼稚園上學。其後小學二年級到巴富街下午校上課。兒子不生性,要求參加童軍活動。又有補習老師登門造訪,對媽媽強調學習英文拼音的重要。無錢不行,都一一回絕了。我長大後相信她當時作回絕的決定時,必定感到不好過。不過她能力可及的,必然盡可能滿足我求學的要求。我記得在板間房裏第一次嚐到呂宋芒果的滋味,是因為她買來招呼在英利牛奶公司出入的一位叔叔,他在皇仁上學的兒子,替我補習數學後的回禮。

 

媽媽跟我住板間房的日子,也是她極之憂心明天怎麼過的日子。記得我開始說話起,便要跟爸爸討生活費。他在英利,我便去英利問他要;他在太子道梅江飯店打麻將,我便到那裏問他要。通常都惹怒了他。媽媽知道這不是辦法。記得我67歳那年,媽媽留我獨自在家,她去工廠工作。做了一天,累得不得了,回家還得知我花了大錢,走到街市買了條很大的紅衫魚,更加深她的不舒服。後來她替同屋的麥先生一家洗衣服,賺些微薄的生活費,以補不足。

 

明天怎麼過,永遠都是媽媽揮之不去的煩惱。因此,我小時候的記憶,很多時是跟媽媽去亞皆老街百老匯戲院對面算命、求簽、祈福。由於她身體不好,看中醫,拜偶像求醫治,都是那個時候我記憶的一部份。有一次她病得很重,她也以為過不了,便將儲在床下底的些少錢和少量金器,囑咐爸爸代她守住,日後交給我。後來她身體漸漸好轉,但那些身外物,卻回不到她身邊了。

 

那麼窮的人,竟然還有親戚向她謀算。「一隻牛生牛仔,牛仔生牛仔越生越多」的大話,藉著親戚關係,又騙去她僅有的一些錢。她曾到新界查看她的投資,騙子便胡亂指着那些在山上放養人家的牛,說成是媽媽的投資。家裏的樟木櫳,有親戚說他將去英國做餐館,那邊會賣得好價錢。結果是白白送人,收不到一分錢。

 

住板間房的日子,對我和母親來説,比起其後因為拆樓要母子分開居住,其實已是比較不錯的時光。同居一屋的李家、麥家和陳姑娘,都能相處如家人。我識寫字後,常替李家的婆婆寫信給她上了大陸建設新中國,不能回港的兩個女兒,和兩個常常離港行船的兒子。到今天我跟已移民加拿大的明輝哥還有聯絡。陳姑娘更自1962左右遷離後,仍時常有探訪媽媽。真是衷心感激那麼好的人。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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