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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淡以處世
悲劇
曹其真
前澳門特別行政區立法會主席及
全國政協常委
2016年7月22日
(原文發表於20119月9) 
 

6月底,我參加了全國政協常委會召開的常委會會議。在政協常委會閉幕後,我又列席了全國人大常委會,所以我在北京連續住了將近十天。其實在北京每天開完會後,也有很多朋友陪伴我吃飯、聊天,生活也是過得挺舒服和忙碌的。但是,我不知為什麼心中還是很想念澳門和澳門的朋友們。那天回到澳門已住了30年的家中,房子雖然因為已經比較陳舊,沒有北京的房子漂亮,但是對我來說,澳門的房子溫馨雅致,所以每當身處其中時,都有舒適的感覺。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別的安穩和香甜。第二天早晨起床後,發覺在北京時感到的疲乏已經消除,因此精神抖擻地步出睡房去吃早餐。每天我在吃早餐時,有一邊看報紙一邊吃的習慣。那天肚子感到有些餓,所以非常期待能吃一餐豐富的早餐。但當我坐下來翻開報紙時,我的食慾一下子被當天的頭版頭條新聞十三歲女生墮樓亡”一掃而盡。這條新聞觸目驚心,令我內心情不自禁地泛起一陣陣酸楚。十三歲、多麼好的年齡;十三歲、人生才剛開始;十三歲、充滿夢想憧憬的年齡;十三歲、充滿歡樂好奇的年齡。我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急急忙忙地看有關報導,但是,那天報章上的報導很簡單,所以我無法找到正確的答案。就這樣我本來很不錯的心情,一下子由了。吃完早餐後,我按慣例會上電腦寫文章。但那天那條新聞不斷盤旋在我的腦海中,我拿著筆卻寫不出一個字。我坐在電腦前,我也不斷地想這究竟是為什麼?。那天中午的電視對這則新聞有較為詳細的報導,據報導自殺女童的學習成績不錯,所以這個女孩自殺的原因未明,還需詳細調查。學校的老師和同學都對女童的突然死亡深感震驚,當局也作出了為死者同學作心理輔導的決定。

 

 
最近,我經常在思考社會步入信息的新時代時,學校、家庭對孩子的教育方式應如何作出適當的調整問題。自從電腦普及以後,世界進入了信息時代。這本來是代表人類社會的進步,是一件好事。是我這一代人和我下一代人在童年時都沒有過的經歷。記得我這一代人在童年時,基本上沒有什麼玩具,小孩子們在課餘時間多數是成群結隊地在街上玩耍。男孩子們打彈子、踢皮球。女孩子們就跳橡皮筋、玩過家家、抱抱洋娃娃。在那時的家庭中有一個收音機已屬不錯。但儘管如此,家長們一般對孩子們的管教都很嚴格。在孩子的心目中家長都享有絕對的威信。家長們一般都不會讓孩子們沒有做完功課前,聽收音機裡播放的講故事節目或看小說。孩子們一般在晚飯後,也都不准再上街,就算上街也是因為有特別的事情,並一定有大人陪伴。那時的孩子一般都比較純真,對生活的要求也相對簡單。孩子們雖和成年人在一起生活,但是對發生在大人之間的事情都不太知道,對男女之間的感情事,特別是牽涉兩性關係更是大人和孩子們對話中的禁區。不過那時孩子們之間、孩子們和家長、老師、鄰居們之間的溝通交流卻非常地多,孩子們對家長、老師們的依賴和信任也特別強。到了我下一代的孩子們在成長過程中,物質生活已較我們這一代豐富,而且孩子們的玩具也逐趨多樣化,家長們也會為孩子們安排很多課餘的活動。如:學彈琴、跳芭蕾舞、畫畫、補習數理化和外文的課程等等。這些課餘活動侵佔了很多孩子們的課餘時間。也因此孩子們之間在一起玩耍的時間越來越少,他們和別人之間的交流也隨之相對地減少了。另外電影和電視節目都已經普及。孩子們除了課本知識外,通過課外閱讀書本和電視節目開始接觸成人世界。我曾聽我母親逝世前常常說,她的孫輩們都比她的子女早熟。但是我的母親沒有看到的是,和在她眼中早熟的孩子們相比,再下一代的兒童就更加早熟。因為自從電腦普及,並走入家庭和學校後,孩子們從幼年就接觸電腦、手機及各種新型的網絡遊戲機。孩子們從網上能獲得各種各樣的,連我們成年人或許都根本不懂的知識。也因此,現在的孩子們已經不像上兩代人那麼天真、單純,當時我們追著向大人問為什麼的情況,現在也已相對地減少了。

 

我在不久前聽過一個僅5歲的孩子告訴我,她會自己在網上下載她想看的書、想聽的歌、甚至想看的電影,她甚至能將她自己跳舞唱歌的鏡頭攝錄並存在網上。她的話把我嚇一大跳。回想自己5歲時,可能連時鐘上顯示的時間還沒能看得懂。那個5歲小孩的說話,對我來說,這是那麼地不可思議。我感嘆世界真的變了。我們不得不承認這種現象真的今非昔比了。這反映社會進步的事實。是一件大好的事情。但從另一方面來看,因為社會進步,孩子和家長、老師們的溝通也變得少了,他們已不再完全依賴學校的教師和家長來豐富他們的知識。也有的孩子甚至覺得父母、老師很愚蠢和無知。最近一位十歲的孩子告訴我,他的父母不了解他,並且根本不知道他心中想什麼和他需要什麼。對他也用很粗暴的語氣命令他做他不認同的事。他說,他和父母之間無法溝通,而且他的父母,特別是他的父親,蠻不講理而從來不願聽他的想法、看法,因此他在心中對這一切都感到很不滿。他並形容他是在這個世界上最不愉快的人。我可感覺到他在向我說出這一切時,心裡充滿憤怒,我也可感到因為他在家中無法宣洩他的憤怒,因此他長期生活在壓抑之中。這令我擔心,因為如果一個孩子長期生活在這種心理狀態是不健康、甚至是危險的。回想自己的童年生活,我發覺雖然我在他的年齡時,也會常常因為覺得母親偏愛其他兄弟姐妹而感到有些不快,但總的來說我還是覺得應該聽從父母教導,而且還是擁有快樂和美好的童年。從這些孩子們的思想和語言中我深刻的感受到,今天的孩子們已經不再接受父母或老師們向他們說“小孩子別多問,這和你沒關係。”的說法。他們已對外界的一切有他們自己的看法對家長和教師也不再是唯命是聽的了他們會自行到互聯網上去尋找他們對心存有疑問的事情尋找答案。而互聯網上的資料也幾乎是包羅萬象,因此,的確能滿足孩子們的求知慾和他們的好奇性。所以我認為當出現孩子們將他們的思想封閉起來,並不再追問我們為什麼時?我們就必須提高警惕,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和孩子們的溝通渠道一定是出現了很大的問題。我們不能等大錯鑄成才醒覺,因為到了那個時候說什麼都太遲了。另外既然在現今社會中,我們已經不能再用以前上一代人教育我們的方法去教育下一代人,不能再認為孩子什麼也不懂,更不能隨意打罵。那麼我們自己也應該緊跟社會發展的步伐,嚴格要求自己不斷接受新的知識和新的科技,否則的話,我們非但無法將我們的下一代教育好,而且絕對會讓孩子們覺得我們愚昧無知和蠻不講理。另外,我的經驗告訴我,每個孩子的心目中都需要有偶像的存在,因為偶像們的言行對孩子們在成長過程中的影響是巨大的。而所有的孩子都一定會期望自己的父母或老師是他們的偶像和學習的榜樣。

 

電腦對我來說,一直是神秘的和難學的東西,我一直沒敢碰它。但自從我退下立法會主席位置後,我有較多的時間上網,我發覺互聯網的確是一個無窮無盡的知識庫,正如我上面所述,網上有各種各樣的資料。這裡面有正面的、也有負面的;有適合孩子們查閱的、也有不適合他們的。但是我認為即使適合讓孩子們看的東西,孩子們也應該在成人引導下看,因為孩子們的是非觀和價值觀並非完全健全,他們對這個世界和人生都還未真正地理解,他們就像一張白紙,是純淨的和無邪的。他們會用他們相對幼稚、簡單的思想去理解網上的東西。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們不引導他們正確理解和消化網上的知識,那麼他們對網上的東西的理解和判斷是可能出現不全面和不良的結論。而這種不良結論是可能將孩子們帶入歧途的。另外,我認為我們在不能任由孩子們自由地上網的同時,必須注意方式、方法。我們絕對不能用沒收他們的電腦或遊戲機等簡單的方法防止、甚至禁止他們上網。因為這種簡單生硬的禁止手段,不但令孩子們心中不滿也不服。反而會促使小孩們只要有機會拿到電腦或遊戲機時,就廢寢忘餐、昏天黑地的沒節制地盡情放縱。我認為我們必須用關心並引導的方式,讓他們自覺地知道什麼時候可以上網和玩遊戲機,而什麼時候是他們不應上網或玩電子遊戲機的。除此以外,我們主動為他們選擇有益他們身心健康成長,並吸引他們興趣的網讓他們瀏覽,和非暴力、非色情的網上遊戲讓他們玩

 

近年來,無論在香港或澳門,我都常常看到一家幾口人在飯店裡同桌用餐。但他們之間卻互不交談。不論大人或小孩每人都手抓一個手機,各人看各人的和各人玩各人的。他們張開口只是為了吃東西,而他們的思想都沉浸在他們自己的虛擬網絡世界中,父母們想什麼,孩子們不感興趣;但孩子們心中所思所想,父母也根本不知道。過去的那種父母和子女間、兄弟姐妹間親密無間、共享天倫之樂的溫馨場面現在已很難看到。我認為這種現象是可悲和可嘆的。為人父母者,把子女帶到了這個世界,除了扶養他們並供書教學外,更重要的是教他們做人的道理和給他們最完整無私的愛。除此之外,我認為奉獻給教育工作的老師們在孩子們的成長過程中至關重要,但我發現像我那個時代用心愛護、除了傳授書本知識外,並把諄諄教導學生,要求學生做過正直、無私有用之人為己任的老師現在也越來越少了。我認為身為家長和師長者,對子女和學生的愛,必須是沒有代價和不求回報的,它也是絕對不能用金錢來代替的。而這種愛是通過心靈的溝通來體現的。人與人之間要做到心靈溝通的最起碼的要求是相互了解、相互信任。當然不同代的人有代溝是難免的,但是做家長和師長的在這方面不得不作出加倍的努力,甚至需要有無私的奉献精神;要主動積極地去關心並了解子女和學生們心裡想些什麼和要些什麼。因為只有知道他們想什麼和要什麼後,我們才能正確地引導他們,並讓他們發揮他們的長處和克服性格上的缺點。令他們覺得生命是寶貴的,人生也是美好的。

 

13歲的孩子不可能有過不了的坎;13歲的孩子應該是專心一致讀書長知識並天真快樂的;13歲的孩子不應該有沉重的思想包袱,更沒理由心萌死意。她在從高樓一躍而下,決定結束她短暫生命的那一刻,她內心究竟承受著何種的痛苦和壓力,對我們可能永遠會是一個謎。但我認為,這一起13歲的小孩跳樓自殺事件,應該引起社會的關注和反省。我們不能也不應該再讓這樣的悲劇發生在我們的社會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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