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1年2月12日)

2011年1月25日從北京回來的第二天，適逢浙江大學“文化中國人材計劃”的學生一行訪問香港，所以我約他們在香港和我一起共晉晚餐。那天“文化中國人材計劃”的師生一行24人，在周生春教授的帶領下，和我一起度過了一個難忘而愉快的夜晚。浙江大學的“文化中國人材計劃”已辦到第三期，每期為兩年。文化班的學生來自不同的學科。每班大約卅名學生左右。學生們除了他們本科的專業學習外，在周末或課餘時間學校會請來自世界各地的政界人士、商界人士，或其他各方面的專家、學者、為他們作專題講座。學生們在課餘的時間也會去做義工。他們並在假期到世界各地進行訪問，藉此了解不同國家和地區的政治、經濟和社會狀況。

我和“文化中國人材計劃”結緣於2008年夏天。那一次是“文化中國人材計劃”第一屆的學生們，在周生春教授帶領下訪問澳門。他們趁訪問之際要求來澳門立法會拜訪我。其實說來也奇怪，在一般情況下，我是很少接受這樣的拜訪的。但那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欣然地答應了他們的要求，在立法會主席辦公室的會議廳接見了他們。和他們的會見本來預定是半個小時，但那天當我和學生們的話匣子打開後，大家都好像把時間忘掉了。我們的會面遠遠地超出了預定的時間。我感覺到同學們在離去時，還好像還意猶未盡，並顯得很依依不捨的樣子。而我在交談完畢後，也對學生們有很深刻的良好印象。我覺得他們都是那麼地活躍、自信。他們的年齡雖然都很輕，但他們都表現得非常地成熟。特別是他們對吸收知識如飢如渴的態度更令我非常的感動。相信我們短暫的會面，雙方都對對方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所以周生春教授在回到杭州後，很快就對我發出邀請函，邀請我去浙江大學為學生們作專題講座。在周教授力邀下，我曾於2009年和2010年兩次去浙江大學，為“文化中國人材計劃”作了講座。我從來沒有在大學作過類似的講座，雖說學校並沒有對我的講座主題作出任何的規範，但是對我來說還是有一定的難度，因為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時先準備講稿，我覺得在演講聽讀稿子，往往會令現場氣氛沉悶，也會影響演講者現場的發揮。令我驚喜的是，聽講座的學生們在我的兩次講座中都十分專注，他們聚精會神地聆聽，也非常踴躍地提問。因此我在現場的發揮得比較好，課堂裡面的氣氛也相當好，可以說從學生們的表現來看，可以說那兩次講座都是比較成功的。

1月26日在香港的會面和聚餐由下午6:30分開始。學生們準時到達。我們在相互簡短寒暄問好後，大家就隨即坐下來由我向同學們作了簡短的說話。大約半小時後晚餐就開始了。晚餐時我和同學們大家邊吃邊談，氣氛融洽和諧。晚餐後我們又興緻勃勃地，冒著寒風在大露臺上一起觀看香港美麗的夜景。一時間大家似乎都顧不上寒冷的天氣，毫無拘束地圍在我的周圍向我問這問那，話匣子好像一下子被打開而再也關不上了。我們就這樣在露臺上站立了很久，大家也都顯得特別地高興。聚會在10:30分左右結束時，我們在一起合照留影。分手告別時我可以看得出每個同學都是臉帶遺憾、依依不捨地離去。周教授臨別時，也一再向我發出再次去浙大為學生們舉行講座的邀請。同學們於1月28日起陸續地離開了香港。在他們回去後，我收到很多同學的來函，他們的來函基本上都是向我問好，並為我邀請他們共晉晚餐道謝。但其中也有同學總結了這次訪問香港的成果和收獲和他們的感想。現在我在眾多來函中摘錄其中幾段和大家分享。它們是（為保護同學們的隱私，我將文章中透露他們姓名的部分都刪除了）：

1)【香港此行我最大的收穫之一是認識到一個國家和一個人是一樣的，必須不斷認識自己，做出智慧的判斷，走真正適合自己的路；另外社會精英是社會發展的支點，我們必要深刻理解本國與世界的形勢，有使命感、擔當感將來才能做更有價值的貢獻。您教會了我要做一個更好、更善良的人。】

2)【我隨浙江大學晨興文化中國人才計劃的22名優秀的本科生共同赴港一周，訪賢問友，聞道于師，幸何如之。於我個人來說，這是一次遲來兩年的旅行。作為隊伍中唯一一名從浙江大學畢業并繼續求學的同學，再見到恩師與舊友，也是不亦樂乎。本科畢業後我的人生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我現正攻讀雙碩士項目。我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局促了起來，沒有了本科階段的“盡興”的感覺，反而深感時不我待，需不斷努力。彷彿畢業以後要去哪裡成爲了人生唯一的主題，關注的問題也愈發瑣碎，逐步成為金融領域的工具產物，往往陷入人生困惑。此次香港之行有三位先生的教誨為我解決了這一困惑。

先是梁振英先生說，內地的年輕人著急買大房子，我結婚的時候就住三十幾坪的小房子，年輕人著什麽急。然後是曹其真主席說，你們年輕人，千萬別想畢業之後就定論了，畢業了人生才剛剛開始，做什麽事業，有什麽樣的成就，還遠遠沒有決定。最後是陳啟宗先生的話，人，如果不瞭解人性，不看清大勢，是絕對不會成功的。這三位先生的話語看似並不相關，卻在我腦海中形成了一條清晰的邏輯鏈：梁先生的“不著急”談的是在事業之初我們不應過度關注無法達成的物質要求，曹主席的“剛剛開始”講的是不需要為一時的成敗狀態而困惑太久，最後陳先生的“瞭解人性，看清大勢”則強調了大時空觀和大尺度看問題的重要性。作為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往往被一些現實利益考量而左右。誠然，人面對問題必須要做利益考量，然而在多大尺度上做考量則萬分考驗智慧。】

3)【特別感謝您26日的晚宴和教誨，這並非周老師的特別囑咐，但是我看得出來是同學們的共同謝意，而且如果您不介意，我在與同學們的交流中發現，新一屆有同學已經直接稱呼您為曹奶奶了呵。我們不僅感念您周到的精心安排，而且更重要的是您的講話，是使得同學們得以醍醐灌頂的言傳身教。古人講虛懷若谷，我常自覺得以自我提升和學習的東西太多，隨時隨地都是值得注意學習的，日常言行中學生唯有以“慎獨”自勉和努力。】

學生們的每一段文字都令我感動。對它們覺得特別地親切，看著它們我都發出會心的微笑。但是其中一句“新一屆有同學已經直接稱呼您為曹奶奶了呵。”卻是令我開懷大笑。其實現在我已習慣年幼的孩童們稱我為“奶奶”或“婆婆”，但是令我萬萬想不到的是竟然會有大學生稱我為“曹奶奶”。我在第一眼看到這一句話時，心中真的有些吃驚，也有些……但是仔細地算了一下自己的年齡和他們年齡，他們稱我為奶奶，實在也不為過啊！令我奇怪的是人總是一點也不會覺得自己老的。前兩天和父親及家人吃團年飯時，父親、哥哥都說他們還一點都不覺得老呢！而我更會將自己已踏入遲暮之年的事實忘懷，如非遇到特別的情況，我真的是從未想過自己應該放慢腳步，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事事逞能了。記得在沒多久前，在澳門鏡湖醫院向員工們作講座和在澳門科技大學向師生作講座時。在我坐上臺的那一刻，我的心中突然有些特別的感覺。因為我向臺下看去，鏡湖醫院的院長和科技大學的校長都遠遠地比我年輕。再環顧全場，我也好像是全場年齡最大的一個。這個事實令我感到有一瞬間的吃驚、也有些不自然、更有些……當時的這種滋味還真是我現在用筆墨無法形容的。看著臺下的聽眾，我心中想醫院院長或大學校長都是智者、長者，他們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那麼地崇高,我對所有的長者和智者都一向存有敬畏之心，但現在竟然在他們面前，我卻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長者和老人家……

自從我跨出校門後，經歷了“小曹”、“曹小姐”、“曹總”、“曹老闆”、“曹議員”、“曹大姐”、“曹姑媽”、“曹主席”、“曹阿姨”等等的各種稱謂。我對這些不同的稱謂也早已習以為常了。但這次被已成年的小伙子、大姑娘稱為“曹奶奶”卻還是第一次。那位同學在來函中特意加上了“如果您不介意”幾個字，相信那位小朋友也是怕我對這個稱謂“介意了”。其實如果放在15、6年前我是會很“介意”的。事關大約15、6年前的有一個晚上，我和兩位年齡相仿的朋友在上海乘搭計程車。那一次的車程是我們從一個朋友的家回到我們下榻的酒店休息。當計程車到達酒店門口時，我拿出錢包問司機總共多少錢，司機說23元。我隨手拿出30元錢，然後告訴那位年輕的司機不需要找錢了。司機接過30元錢後大聲地向我們說：“謝謝三位阿婆”。當時我們三人都給司機的稱謂楞住了好一會才陸續下車。因為雖然我們那時都已50出頭了，但在港澳還是沒有人會這樣稱呼我們的。我們都明白在年輕的司機眼中，我們理所當然的應該已是“阿婆”了。但我們在思想上卻還不能接受自己已被列入阿婆行列這個事實，因此對那個司機的稱謂也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其實如果司機稱呼我們為大姐或阿姨，相信我們是會很樂意接受的。不過被稱為阿婆就真有些……下了車進了酒店大門後，我們這三位“阿婆”不約而同且情不自禁地捧腹大笑起來。並且同聲地說：“有冇搞錯！我們用7元錢買了“三個阿婆”。這件事在我們三位“阿婆”心目中可真是印象深刻。因此直到今天，我們在一起時還會說起這件事，並拿它說笑，並相互打趣。

這次我對孩子們這樣的稱呼雖說乍一聽來是有些不習慣，但我已經不再介意了。因為我明白，人的年齡總是會大的，人也總是會老的。人的年齡大了，表示人的閱歷也豐富了，所以只要身體健康，年齡大一點實在並不可怕。其實在我們的周圍有很多人，他們的年齡可能並不大，但是他們固步自封、他們不願接受新的事物。他們總以為自己老了，學什麼都學不會了，也不用學了，甚至覺得即使學會了也沒有用的。我覺得這樣的人對我來說才是可悲、可憐和可怕的。因為他們的“心”已遠遠地比他們的人老了。他們會覺得他們的生命已到了盡頭，他們在這個世界上已沒有意義了。我最近告訴我的同事們，我一定要學習我的父親，每天要衣冠整齊去辦公室上班，因為如果每天在家等吃飯等睡覺的話，那麼在生活中我只需要“兩套睡衣、一雙拖鞋”。那將是多麼可悲和多麼不可置信的生活。我永遠不想也不能讓自己過這樣的生活。我希望我的每一天都能活得多姿多彩。我要永遠做個“人老心不老”的人。

另外，我在這裡要告訴大家的是，我現在已做好了思想準備，等著有人稱我為“曹老奶奶”呢！因為在今天對我來說別人對我的任何稱呼我都很樂意接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