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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趣、妙、識
國寶“馬踏飛燕”,踏的可能是只鷹
呂昆
資料提供者
2020年11月30日

作為中國旅遊的標誌圖像之一,甘肅博物館鎮館之寶——“銅奔馬”的命名一直存在爭議,而對於“馬踏飛燕”這一傳播最廣的名字,學術界也一直頗多質疑,其實,這一文物多以“銅奔馬”命名,雖然當年公佈旅遊形象標誌時的新聞稿中稱謂是“馬超龍雀。

近期,相關學者通過研究,並對比內蒙古出土的匈奴鷹金冠認為,俗稱“馬踏飛燕”的武威雷台漢墓出土的漢代銅奔馬腳下所踏的鳥並非尾巴分叉的燕子,而是鷹,“馬蹄之下的鳥其實是匈奴王冠上的權力像徵之鷹,這一造型的青銅雕塑的主題與陝西霍去病墓前的石雕“馬踏匈奴”相同,都是墓主人戰勝匈奴的紀念性雕塑。”

馬踏匈奴鷹東漢武威出土甘肅省博物館藏

作為中國旅遊的標誌原型,這一被叫作“銅奔馬”的國寶文物只有7.15千克,身高34.5cm,身長45cm,寬13cm。自這件銅像出土以來,對於它該如何定名的爭論就沒有停止。這一文物於1969年10月出土於甘肅武威雷台一座已遭多次盜掘的東漢墓葬,馬的造型,昂首揚尾,三足騰空,頭微左顧,右後足踏一飛鳥。

據相關文獻記載,1971年,歷史學家郭沫若參觀甘肅省博物館,驚嘆於這一文物無可挑剔的形體姿態以及完美的平衡感,發出了“天馬行空,獨來獨往,就是拿到世界上去,都是一流的藝術珍品”的感慨。當時的館方工作人員王毅問道:“郭老,銅奔馬蹄下踩的這隻鳥從形象特徵和創作者的匠心來看,我們認為是只燕子。此鳥雙翅較身軀略小,膀梢尖細,疾飛時膀梢向外與身軀平行,呈三叉式,這正是飛燕形象的反映。創作者意在用飛速最快的鳥襯托馬速,而鳥中飛速最快者正是飛燕,能否將這一造型稱作'馬踏飛燕'呢?”郭老略加思索後予以了首肯。

此後“馬踏飛燕”的叫法流傳極廣。

不過,相關正式文獻仍以“銅奔馬”為主,1973年,“銅奔馬”入選郵票《文化大革命期間出土文物》,1992年郵電部發行一套JP32紀念郵資明信片,郵資圖以銅奔馬為主圖,1977年發行了1997—3《中國旅遊年》紀念郵票也以銅奔馬為主圖,並讓它飛騰於長城之上,寓意深刻,耐人尋味。1996年聯合國發行一套6枚郵票,其中也有銅奔馬,向全世界展示了中國悠久的文化藝術。

1974年,甘肅省博物館發表的《武威雷台漢墓》中,也將其稱為“銅奔馬”,圖注部分又簡稱為“銅馬”。但描述中卻認為馬蹄下的鳥類更像是鷹——“右後足踏一飛鳥,飛鳥兩眼似鷹。

甘肅省博物館文獻,稱其為“銅奔馬”

對於銅奔馬的命名和馬蹄下的飛鳥,長期以來一直有著很多爭論。主要有以下幾種說法:

一是“銅奔馬”說。銅奔馬的造型雄駿非凡,它昂首嘶鳴,馬蹄騰空,作風馳電掣般的奔馳,因而,稱為“銅奔馬”。因為是由青銅製成,也稱“青銅奔馬”,這也是對這具銅馬俑最早的稱法;二是“馬踏飛燕”說。三是“馬踏龍雀”說。針對“馬踏飛燕”之說,有人提出了不同看法,認為銅馬俑所踏飛鳥,從造型看不像是燕子,而是龍雀,因此認為應該是“馬踏龍雀”或“馬超龍雀”;四是“飛燕騮”說,認為前面幾種名稱,看似有些道理,但細緻品味便不難發現其中無一不帶有明顯的現代漢語構詞特點。而“飛燕騮”這個名寧,無論從構詞方式之嚴謹、還是切意之準確無一不符合漢代的特點。

1983年12月5日,《人民日報》發表了《“馬超龍雀”被定為我國旅遊圖形標誌》一文,稱此文物為“馬超龍雀”,從此,馬超龍雀的命名,也得到了廣泛傳播,並且被收入了權威的《中國美術辭典》,釋文稱“後經考證,所謂飛燕並非燕子,乃古代傳說中的'龍雀',馬亦非凡馬,而是神馬,即'天馬'”。

1983年12月5日,《人民日報》的相關報導

其後,又有學者根據物種的外形認為馬蹄下的應為“鷹”,如知名畜牧學家崔堉溪就曾列舉了“馬踏飛鷹說”的主要理由:“燕子體小,馬蹄踏上之後,露出的燕體部分不可能如此之多;燕尾較短而分叉,鷹尾較長而尾端整齊;鷹飛的速度在鳥中最快,“馬踏飛鷹”更能說明馬跑的高速度;在甘肅河西一帶,鷹四季皆有,而燕罕見;馬與鷹在古今常被人視為狩獵工具,獵鷹與獵馬常在一起,向同一方向飛奔,對同一獵物追捕,燕子很少有這類行為;古今養鷹人多喜歡在鷹尾上部系一響鈴,鷹飛鈴響助興,'銅奔馬'模型,飛鳥尾巴上部果然有一個繫鈴的孔眼。

甘肅省博物館研究員、原館長初世賓先生後也曾撰文,講述了這件文物從發現到命名的來龍去脈。他認為,銅奔馬,是文物標本學的定名,是在無法確知其名的情況下按文物學約定俗成的規範暫定其名。文物的真正名稱,除非記載有原名,否則皆屬後人研究、推測或命名,作為學術問題可以切磋商榷。但定錯了不好,所以應慎重。

他其後對“馬踏飛燕”的名稱進行了質疑,認為應當是鷹隼一類,“'馬踏飛燕'雖形像生動,叫起來也朗朗上口,但尚欠準確、科學,該馬後蹄所踏明顯是鷹隼一類(民間俗稱鳥鷹),尾不分叉,折扇形可聚散,大眼圈睛,頭頸靈活可反顧180°,雙翼收縮聳肩(這是鷂鷹擊物時的典型形態),翼端劍狀長羽,尤其尾端有一未穿洞孔,象徵鷂鷹足尾系銅鈴之所。獵鷹尾部繫鈴,宋人《艾子雜說》有記,今人王世襄先生結合親身經歷也有較深入而明晰的研究,語在《大鷹篇》。馬足所踏應是一隻獵鷹。相似的鷹隼或放鷹狩獵的情景,在漢代墓葬、畫像石(如漢中山國王墓、沂南漢墓)、魏晉墓(如嘉峪關壁畫磚)中比比皆是。至於駿馬,原出土時身上有鞍韉韁絡痕跡,跑姿是馴馬學中著名的、人工培育出的“對側步”,即同側雙足同時交替快速邁進,有輕盈、平穩、持久的特點,青藏、蒙古、阿爾泰草原統稱'走馬'。

首都師範大學考古系教授寧強近期帶研究生在蘭州甘肅省博物館參觀考察時,通過考古文物的對比,再次認為,俗稱“馬踏飛燕”的武威雷台漢墓出土的漢代銅奔馬腳下所踏的鳥並非尾巴分叉的燕子,或許是一隻鷹。

這是誰的鷹?鷹和馬是什麼關係?馬踏飛鷹造型的銅雕表現的是什麼主題?

帶著這些疑問回到北京後,寧強教授開始比對相關考古資料,查閱歷史記載,尋找准確答案。通過研究,寧強教授發現,這只馬蹄之下的鳥其實是匈奴王冠上的權力像徵之鷹,而這匹奔跑的馬則是漢代河西地區出產的訓練有素的軍馬,這件“馬踏飛鷹”造型的青銅雕塑的主題與陝西霍去病墓前的石雕“馬踏匈奴”相同,都是墓主人戰勝匈奴的紀念性雕塑。因此,這件著名的“馬踏飛燕”漢代銅奔馬應該改名為“馬踏匈奴鷹”。生活在北方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匈奴人是秦漢時期中原王朝的勁敵,秦始皇修長城的主要目的就是防範匈奴南侵,而漢高祖劉邦曾經在白登(今山西大同東部馬鋪山)被匈奴圍困險些被俘,所以漢朝的將軍們都以打敗匈奴為驕傲。漢武帝時,率領大軍佔領河西走廊並北進沙漠大敗匈奴立下赫赫戰功的霍去病(公元前140年-公元前117年)去世後,被安葬在漢武帝茂陵的東側,他墓前的大型石雕像“馬踏匈奴”正是用來紀念他打敗匈奴的功勳。

馬踏匈奴西漢陝西興平霍去病墓

東漢時期,匈奴仍然是漢王朝的主要敵人,雙方進行了多次戰爭。武威雷台漢墓埋葬時間的東漢後期,敦煌人張奐(公元104-181年)在永壽元年(公元155年)被任命為安定(今甘肅鎮原)屬國都尉,曾率軍大敗匈奴,“郡界以寧”。武威雷台漢墓的主人也是一位張姓將軍,是否張奐的族人尚難確認,但他參加抗擊匈奴入侵,立下戰功的可能性非常大,在他的墓裡除了這件“馬踏匈奴鷹”青銅雕塑,還有一個龐大的青銅軍事儀仗隊,慶祝勝利的主題非常明確。

軍事儀仗隊(複製品) 武威雷台漢墓原件藏甘肅省博物館

匈奴人很早就有崇尚雄鷹的習俗,在內蒙古自治區伊克昭盟杭錦旗阿魯柴登的一座戰國時期的匈奴墓中,出土了一件匈奴黃金王冠,冠頂正中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雄鷹,其造型與武威雷台漢墓出土的銅奔馬蹄下的鷹非常相似,展開的雙翅和扁平的尾巴完全一致,只是頭部姿態有所不同。王冠上的雄鷹昂首挺胸,威嚴目視前方;而武威軍馬蹄下的鷹則是馴服回頭,而且鷹嘴被踩在馬蹄下已經無法再啄人或馬了,顯然是已經被打敗降伏的樣子。

內蒙戰國墓出土匈奴金冠上的雄鷹,是王權的象徵,是匈奴人的驕傲。而武威雷台漢墓出土馬蹄下的鷹則是被打敗後回頭降伏的標誌。兩隻鷹都是匈奴人的表現,前者代表勝利和權威,後者表示失敗和歸順。

匈奴鷹金冠戰國時期內蒙古自治區考古研究所藏

馬踏匈奴鷹(局部) 東漢甘肅省博物館藏

甘肅省博物館收藏的這件東漢青銅作品,從1969年10月出土以來,已經有50多年的研究歷史,最初是著名考古學家郭沫若先生將其定名為“馬踏飛燕”,後又有“馬超龍雀”、“天馬逮烏”、“馬神天駟”等諸種稱謂。1983年,這件銅奔馬被選定為“中國旅游標志”,其形象早已風靡全球,影響巨大,所以其定名必須慎重。相關學者認為,通過利用新發現的考古資料,還原作品的原始歷史語境,找到了有力的證據,除“銅奔馬”的命名外,也可將這件重要文物更名為“馬踏匈奴鷹”,值得關注。

甘肅省博物館研究員、原館長初世賓先生後多年前即否認馬下是燕,對於銅奔馬的命名,他此前認為,“文物命名一旦確定,除非存在明顯錯誤,一般不做改動。銅奔馬的命名已使用40多年,並被國際國內認可和接受,是享譽世界的明星文物,其名稱不宜輕易改動。同時,我個人認為,文物的命名也屬於學術問題,現有定名不影響社會各界對文物的研究探討,社會各方均可參與研究、各抒己見,這樣既可以為收藏單位準確命名提供有價值的參考,也有利於深入挖掘揭示文物價值內涵。至於民間如何稱呼某件文物,還是抱著開放、包容的心態面對為佳。

寧強在研究後認為,東漢這一銅奔馬采用“馬踏匈奴鷹”的造型,與西漢霍去病墓前的“馬踏匈奴”石像,當時都是政治意義大於美學意義,象徵著漢人昂揚向上、驅除外虜的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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