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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發表於2025年5月29日)

最近在看《The End of Capitalism: Why Growth and Climate Protection Are Incompatible―and How We Will Live in the Future》（资本主义的终结：为什么增长和气候保护不相容——以及我们将如何在未来生活），书中花了一些篇幅讲资本主义的起源，讲工业革命的发生。这就涉及到经济学、历史学的著名问题：为什么工业革命发生在英国？而不是荷兰、法国、中国？

《The End of Capitalism》是2022年9月出版的，第一版是德文版，我看的英文版是2025年3月出的。作者对工业革命发生在英国的原因有自己的看法，认为主要原因是当时英国工人工资高，导致发明机器替代人力有利可图；是什么让英国在工业化到来之前如此繁荣？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其中包括瘟疫、绵羊、国际贸易、革命和煤炭。

前几年列过一个工业革命发生原因的书单：解释工业革命成功原因的5本书，3本好书。此外，彭慕兰名著《大分流》和对《大分流》补充商榷的《大分流之外》也是在探讨工业革命为什么发生在英国。相较而言，本书的解释细节更丰富听起来更合理，不过数据论证和论文引用方面比《大分流》和《大分流之外》差了很多。

以下是书中这部分内容的机器翻译：

为什么工业革命始于1760年的英国，而不是其他地方？对于这个问题，并没有确切的答案。美国经济历史学家乔伊斯·阿普勒比（Joyce Appleby）认为：“虽然已经有成千上万关于这一惊人现象的著作，但它仍然是一个谜。”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尤其对他们的标准模型无法提供答案感到恼火。他们认为，私有财产所有制、劳动分工、市场力量、银行和教育在促进增长方面尤为重要。但是，这些现象都无法解释资本主义为什么始于英国。

英国的纺织厂是私有的，但在西欧其他地区，私有财产也受到严格保护，但没有促进这些地区的经济增长。全面保护私有财产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连古罗马人都设计了法律架构来限制业主的责任。显然，仅仅拥有私有财产并不能创造财富，否则罗马经济早就以充满活力的经济增长为特征了。

劳动分工也不是18世纪的发明。将生产分为更小的步骤以加快参与该过程的每个人的工作，这一优势在古代世界就已经为人所知。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柏拉图和色诺芬都提到了劳动分工，而罗马人则将劳动分工发挥到了极致。拉丁语中有500多个表达法来描述不同的手艺和行业。劳动分工的优势在世界的其他地方也很早就得到了认可。在古代中国，生产著名的瓷器需要70多道工序，每道工序都由受过专门训练的工匠完成。但它从未达到工业规模。就像古罗马人一样，中国人也从未超越手工艺和手工业。

市场力量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英国经济在18世纪开始扩张。虽然资本主义通常被描述为“市场经济”，但这种说法具有误导性，因为在历史上的几乎任何地方都存在市场和贸易网络。有土耳其集市和阿拉伯露天市场，但它们并没有导致工业资本主义。此外，特别是欧洲分裂成许多小国家，每个国家都通过征收高额关税和海关税来设置贸易壁垒。贸易是困难的，而不是容易的。

如果市场带来财富，那么庞大的帝国，特别是会繁荣昌盛。俄罗斯沙皇、土耳其奥斯曼人、印度莫卧儿王朝和中国的清朝统治着广阔的领土，几乎没有关税。然而，这些帝国的经济停滞不前，饥荒经常发生。18世纪，中国人口约3亿，而英国只有700万。尽管有这种差异，但第一批工业机器是在这个小岛上发明的。

人们经常强调，英国很早就发展了一个高效的银行体系，这是事实。但是，这些银行并没有参与为第一家工厂提供融资。尽管听起来令人吃惊，但现代资本主义一开始几乎不需要任何资本。最早的机器非常小，价格也很便宜，纺织品制造商能够从家人和朋友那里借到所需的资金。例如，后来的社会主义者罗伯特·欧文，他用借来的100英镑在曼彻斯特建立了他的工厂。因此，缺乏资金不可能是其他国家未能像英国那样及早实现工业化的原因。

顺便说一句，英国人也没有任何特殊知识。十七世纪的欧洲在天文学、力学和光学等领域取得了许多开创性的发现，但这场“科学革命”并不仅限于英国，它是整个欧洲大陆的研究人员共同努力的结果—从意大利的伽利略·伽利莱到马格德堡的奥托·冯·格里克。这些新的科学发现对第一座工厂的建立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早期的纺织机不是由科学家建造的，而是由大多数不识字的手工艺人建造的。这些人不断改进他们的发明，直到它们最终能够正常工作。

工业革命的主要里程碑可以概括如下：1733年，发明家约翰·凯（John Kay）为他的“飞梭”申请了专利。这种梭子仍然适用于手织机，但它允许生产更宽的纺织品，同时只需要一名织工操作织机。这大大加快了织造过程，以至于生产精纱的纺纱工无法跟上需求。这促使手织工詹姆斯·哈格里夫斯（James Hargreaves）于1764年发明了他的“珍妮纺纱机”。最初型号的珍妮纺纱机有8个锭子，使其生产率比传统纺车高3倍。真正的突破紧随其后。1769年，假发制造商理查德·阿克赖特（Richard Arkwright）设计了他的“水力织布机”，因此得名是因为它是由水轮驱动的。现在两个没有技能的工人就足以监督机器的96个锭子。1779年，一个叫塞缪尔·克朗普顿（Samuel Crompton）的织工将两台机器结合在一起，创造了“骡机”，能够生产出完美的超细棉纱。

从理论上讲，这些纺织机在古代就可能被发明出来了，因为早期的发明“并不比阿基米德所知道的科学知识复杂多少”。英国人甚至不是第一个发明纺纱机的。早在1313年，中国的王祯就描述了一种“用于大麻纱线的纺纱机”，它与哈格里夫斯的珍妮纺纱机和阿克赖特的水力纺纱机惊人地相似。然而，这种知识在中国消失了，而且没有超过手工劳动的进步。

那么，为什么是英国工匠建造了第一台机器呢？人们可能会认为，奥地利或意大利的纺织工人也可以很容易地拿出他们的折叠小刀，建造新的纺纱机，因为他们也拥有必要的知识。最令人信服的解释是，工业化首先在英国站稳脚跟，因为当时它是世界上工资最高的国家。18世纪，英国工人的收入至少是欧洲大陆同行的三倍。这只是因为日工如此昂贵，使机械化制造过程在经济上变得可行，从而减少了所需的工人数量。

最初的纺织机体积小，不显眼，由木头制成，但购买它们也需要花钱。哈格里夫斯的珍妮纺纱机比传统的纺纱车贵 70 倍。只有节省了高工资成本，使用这些机器才是有利可图的。在其他国家，劳动力要便宜得多，使用这些机器并不划算，正如经济历史学家罗伯特·C·艾伦所计算的那样：“在 1780年代，在英国建造阿克赖特的纺纱机，投资回报率是 40%，在法国是 9%，在印度不到 1%。如果投资者期望固定资本获得 15% 的回报，那么 1780 年代英国建造约 150 座阿克赖特纺纱机、法国建造 4座、印度建造 0 座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是什么让英国在工业化到来之前如此繁荣？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其中包括瘟疫、绵羊、国际贸易、革命和煤炭。

反复的瘟疫浪潮使下层阶级人口锐减，这也是有代价的。劳动力突然出现短缺，导致工资大幅上涨，并有效地结束了农奴制。从大约 1400 年开始，英国农民不再受封建领主的束缚，完全失去了权利。封建制度被长期土地使用合同所取代，土地租金固定。因此，佃农能够保留因在土地上投资更多而产生的任何额外收益，而不是被地主索取剩余价值。这种法律保障在欧洲是独一无二的。租户佃农成为务农企业，其利益在于使利润最大化。

每一次新的发现都被利用起来。18 世纪发现了更好的作物轮作形式后，佃农立即放弃了中世纪的三田轮作制。旧制度意味着每隔三年才休耕一次，以便在种植冬季谷物一年和夏季作物的一年后恢复生长。现在农民意识到没有必要休耕，因为第三块田地可以用来种植三叶草或芜菁。

新产品也变得重要起来，例如羊毛。瘟疫使农村人口减少，因此养活人民所需的土地也减少了。曾经用来种植庄稼的土地现在可以用来养羊。英国羊毛成为一种备受追捧的奢侈品，在17世纪末占英国出口的近70％。因此，在引入机器和随之而来的盈利能力提高之前，英国就已经拥有一个繁荣的纺织业了。

最初，这些发展似乎并不是英国所独有的。在黑死病大量减少劳动力后，欧洲其他地区的工资也在上涨。然而，在大多数国家，工资并没有保持高位，因为一旦人口再次增加，实际工资就会下降。这是因为更多的人意味着对稀缺商品的需求增加，这使每个人变得更穷。英格兰是唯一逃脱这种人口陷阱的地方。在那里，人口增长了，但平均工资也增长了。

这一令人震惊的现象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欧洲的海上贸易，以及伦敦作为其枢纽的事实。英国是一个小国，但伦敦是欧洲最大的城市。1700年，伦敦的人口已经达到了50万，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里，伦敦的人口增长到了近100万。伦敦的崛起并非偶然；它是通过军事斗争争取和赢得的。英国仅与荷兰就欧洲贸易的专属控制权就进行了四次战争。他们还多次与法国作战，最终控制了法国几乎所有北美殖民地。

1688年以后，提高税收来装备陆军和海军不再是一个问题，因为只有3%到5%的男性有资格投票。这意味着议会几乎完全由贵族和富商组成。他们清楚地知道，在欧洲无休止的战争中取得胜利符合他们的利益。他们知道，那些统治海洋的人也会控制全球市场。

英国人能够支付更高的工资，因为他们可以利用廉价煤炭，而法国人则不得不依赖木材作为燃料。英国玻璃工厂的能源成本是法国同类公司的六分之一。

早在 1600 年，英格兰就经历了“煤炭革命”，木材作为燃料被取代。早在工业化之前，煤炭就已经被用于能源密集型贸易。它被用来从海水中提取盐，精炼糖，酿造啤酒，烘烤面包，吹制玻璃，制造砖块，生产瓷砖，以及为住所供暖。

英国拥有最昂贵的劳动力和最廉价的能源，这种组合在世界上独一无二，这解释了为什么工业革命始于英国，只有在英国，用机器取代人力才是有利可图的。

工业化始于纺织厂，但其重要性最初相当有限。1830年，棉织物生产仅占英国经济产出的8%左右，而且早期的机器大部分是水力驱动的。这种技术进步尚未波及其他工业部门，而且如果工业革命仅限于纺织业，那么它也许会刚刚开始就结束了。但是，就在工业革命初具雏形的同时，另一个突破性的发展正在发生：英国发现了蒸汽动力。

蒸汽动力最初仅用于将水从煤矿中抽出。煤矿越深，地下水就会越多，直到马力水泵不再足以将多余的水输送到地面上。同样，一个商人建造了第一台能用的机器：铁匠托马斯·纽科门。他住在安静的港口小镇达特茅斯，也是浸礼会教堂的一名非神职布道员。纽科门花了十年时间完善他的蒸汽机，最终于1712年在达德利的煤矿安装了第一台模型机。

在接下来的150年里，工程师们设法将此类机器的煤炭消耗量减少到每马力约1磅。“节能”并不是一个新概念，它只是作为一种对抗气候变化的方法才出现。资本主义制度一直依赖于技术进步来提高能效。然而，这并没有导致能源消耗的减少。事实上，情况恰恰相反。随着机器的效率越来越高，它们的使用范围迅速扩大，导致能源使用总量的增加，尽管每台机器运行所需的能源减少了。这种被称为“回弹效应”的悖论即使在蒸汽时代也很明显。从1830年开始，蒸汽动力变得非常廉价，以至于在纺织业中使用它是有利可图的，而此前水力一直是纺织业的主要能源供应商。

与此同时，一种全新的耗煤技术正在兴起：铁路。这是又一场技术革命；当代人物和历史学家都试图用语言来描述这项发明对世界的影响。法国诗人和哲学家保罗·瓦莱里也许一语中的：“拿破仑的行军速度并不比尤利乌斯·凯撒快。”然而，现在欧洲人可以乘火车快速穿越欧洲大陆。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火车的平均时速为90公里。

1825年，第一条真正的铁路线开通了。它连接了达勒姆煤田和海岸。斯托克顿至达林顿铁路线最初是用来运输煤炭和谷物的，但人们很快意识到，运输乘客可以带来丰厚的利润。这引发了“铁路热”，人们在股票市场上对铁路技术进行了大量投机性投资。到1850年，已有2.4亿英镑投资于越来越多的铁路线。考虑到同年英国的经济总产出只有5.72亿英镑，这是一个巨大的数字。然而，筹集必要的资金从来都不是问题，因为钱可以“从无到有”。

铁路改变了资本主义的性质。与纺织业不同，现在需要资本，而且需要前所未有的数量。不仅修建了铁路，还修建了必要的工程，更多的煤矿，以及新的大城市。

资本主义既不是计划出来的，也不是预测出来的。它是由一些纺织品制造商和矿主提高效率和竞争力的愿望发展而来的。他们无意引发工业革命；他们只是想最大限度地提高自己的利润。

资本主义是英国无意中发展起来的。机器之所以被发明和利用，是因为劳动力非常昂贵。然而，它的后果是巨大的，因为它包括对化石燃料矿藏的广泛开发。起初只燃烧煤炭，后来又加入了天然气和石油。人类意识到它有一种可随意使用的天然电池—储存了数百万年的太阳能。人类利用了过去植物的残留物，打破了现在的界限。自古以来，人类一直被迫将其对资源的消费限制在大自然所能提供的数量之内。那个“有机时代”现在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化石燃料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