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這一輩子一起生活的媽媽，在2016年過年前油盡燈枯，離我們而去了。在世寄居百年。她這一生曾經歷過一段漫長，憂愁困苦的日子。

媽媽最近幾個月，常有幻覺：如告訴我們她左邊衣櫃裏的衣服，和右邊書架上的東西常給人左右調轉；又問她自己身在那裏。之前她可不是這樣的：探望她的親戚朋友，如小川校友，都讚她年近一百，對以前的事，都記得一清二楚。

我的太太 Mimi 跟照顧了媽媽很多年的鄭俊豪醫生請教，建議見老人科醫生。可是她有病歷檔案的瑪麗醫院，要五月中才可以安排老人科醫生見她。Mimi 再請鄭醫生介紹私人執業的老人科醫生。一月二十日星期五，我兩夫婦跟照顧她的Ah Ling，帶她見佘醫生。診斷結果，是急性腦血管阻塞，引致癡呆，語言不合邏輯。開了點藥給媽媽。

到她去世前的一天，早上出門去禮拜堂前，跟她道別。她坐在扶手椅上，如常踏車做腳部運動。由於買了一年多，只為給媽媽煑飯的電飯煲修了又壞，午膳後便到又一城買了個一人用的小電飯煲。當晚用三文魚，菜心刴爛，和米飯煑成糊仔。Jati 餵她，吞嚥都比先前好, 也吃了一碗。便上床睡覺。

星期一，1月23日早上陪媽媽睡在同一房間的Jati 拍我房門，説媽媽不醒。我心一沉。我到她房間，摸她的身體，觸手冰冷。Mimi 叫我鎮定，打999 叫救護車。很快救護人員到來，我跟車到瑪麗醫院。其後Mimi、女兒鑲如、兒子煜如和Ah Ling 與Jati 都坐的士來到急症室。

問 Jati，媽媽半夜有沒有醒來叫她？她答：有。有沒有說甚麼？Jati 説：嫲嫲話：「我走咗之後，你唔好走，留喺度照顧運輝。」然後Jati 叫佢再瞓。媽媽便一睡不起，在睡夢中，就此安然離世。

在急診室等候妹妹燕芬來，好使移送殮房前見媽媽最後一面時，我跟媽媽一起過的日子，如快速回帶般在腦海中浮現，從前往事，一一注上心頭。「相依為命」和李密「陳情表」中的名句：「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餘年。」大概是母親跟我這一生，切合事實的概括吧。

對媽媽的出生，出嫁後的生活，和她年靑時生活的時代，和長我育我的艱辛歲月，略知一二的親戚朋友，都應該同意她能活過一百歲，的確是奇蹟，是上主的恩典。

媽媽絕少跟我講她的父親丶母親、和家人。我只知道她父母是深圳河以北，靠近香港邊界居住。小時候在上水石湖墟見過她堂姊，和她的兒子，我叫表哥的。還有母親姊姊的女兒和她的一家，我7丶8歳時，還有聯絡。只此而已。

媽媽也絕少提及我出生前，她在新界上水河上鄉，我父親家中的生活。原因相信是不願意重提傷痛的往事吧。祖父侯英福，在村的老圍建有牛欄，飼養產牛奶的乳牛，透過在九龍彌敦道727號的英利牛奶公司冰室，經營派送新鮮牛奶到戶的生意。祖父有兩房太太，6個兒子、3個女兒，加上媳婦，有些伯父還不只一房人，都住在老圍的幾間屋裡。人事複雜，是可想像的。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