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金正旭道：“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金正旭缓缓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高原郡的煤除了供应国内，还出口到海外，给国家创收外汇，我们在海外也有合作伙伴。”

金正旭说着，停顿了下来。我心里清楚，受国际制裁，朝鲜煤炭禁止出口。我曾经听华商会同胞提及过，朝鲜煤炭出口虽然遭禁，但依旧能通过一些“特殊”渠道出口。

比如把煤炭运往俄罗斯港口，然后转运卖到其他国家。或者通过货运船只，偷偷在公海交易。这在朝鲜来说是合法的，但对海外购煤者来说，可能就涉嫌走私了。

我没有吱声，终于明白郑世俊为什么到我来矿区，原来和煤炭出口有关。不过我不从事煤炭国际业务，金正旭找我帮忙，我的作用也不大。

金正旭继续道：“据我们调查发现，宋进喜侵吞国家煤矿资源，犯了非常严重的错误，必然受到严肃处理。但他插手矿区的这些年，通过一些方式，打开了煤炭出口渠道，为国家创汇做出了贡献。现在矿区出事，宋进喜的合作伙伴可能终止合作。上面对此非常重视，希望合作能够继续。”

之前我就听到消息，宋进喜把煤炭卖到海外，现在郑世俊亲自跟我提及这件事，说明确实有这么回事。宋进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确实有些本事。对金正旭来说，他们是合法煤炭出口。如果我采购他们的煤炭销往国内，那就涉嫌走私。

因为遭受国际制裁，朝鲜的外汇非常紧张，朝鲜当局也在想办法缓解这种局面。朝鲜矿产资源丰富，煤炭出口是创汇重要一环。之前朝鲜煤炭没遭国际禁止，每年出口煤炭带来大量外汇收入。

金正旭跟我提到这件事，我心存顾虑。如果让我帮忙把煤炭卖到国内，那会面临法律风险，弄不好会在国内蹲大牢。

金正旭看出我的顾虑，平静地跟我道：“我知道你没有开展煤炭业务，我也不要求你采购高原郡煤炭，等矿区的事结束后，我会给你一份资料，关于我们海外合作者名单，不少合作者都是中国人，希望你充当中间人，和他们解释一下，就说矿区的事不影响我们合作。”

我想了想点头道：“这个没问题，我回国后可以找他们谈。”金正旭道：“我知道这件事让你为难，所以不勉强你参与进来，但如果你愿意参与进来，我们也非常欢迎。有些事我们不方便出面处理，你是非常合适的中间人，中文讲得好，朝鲜语也精通，现在对矿区的情况也很了解。让你维护合作伙伴的关系我很放心。”

我看着金正旭道：“之前都是宋进喜在维护关系吗？”金正旭道：“之前是宋进喜安排的人在维护关系，这两年上面其实就发现矿区有问题，因为宋进喜把煤炭出口做得确实很好，上面一直忍着，没有动他，不曾想到他现在越来越放肆，对将军不忠诚，在矿区弄出这么大动静。”

我跟金正旭道：“我可以试着说服合作伙伴继续合作，但他们是否愿意我不能保证。我罗先的制衣厂才起步，现在没资金和精力开展煤炭业务。”金正旭严肃地道：“你也不用着急拒绝，你回罗先考虑清楚再答复我，如果你参与进来，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我郑重点头道：“好的。”金正旭叹口气道：“我现在的工作主要负责国内经济建设，以及外汇创收这一块，现在形势严峻，身上的担子有点重。”我看着郑世俊，他比之前憔悴了很多。我突然觉得像金正旭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活得也不轻松自在。

金正旭和我沟通的时候，郑世俊一直保持沉默，这时候忍不住开口道：“困难只是暂时的，责任都在万恶的美帝国主义，美帝国主义忘我之心不死，妄图通经济封锁搞垮我们国家，他们肮脏的计划肯定破产，我们朝鲜不但煤炭资源丰富，而且煤炭质量非常好，深受国际合作商的好评，他们是封锁不住的。”

郑世俊义愤填膺，批评美帝国主义的不是，我也跟着批评美帝国主。朝鲜煤炭质量确实可以，我用过朝鲜蜂窝煤，非常耐烧，烟雾也少。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宋进喜刚开始为什么有恃无恐，安全省下来后，迟迟不对他采取行动，原来他除了是军方干部，还掌握着创汇的渠道。

聊完煤炭出口，我们又谈到矿区腐败案。郑世俊担心金正旭的安全，我们所在我山洞毕竟是宋进喜的地盘。金正旭风轻云淡，说不会有事。我怀疑山洞附近潜伏了大量特种兵，金正旭敢深入军区，肯定做了完全准备。不然宋进喜发疯起来，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

我正扫视四周，郑世俊突然朝洞外喊道：“来都来了，不要偷听了，进来吧。”郑世俊观察力惊人，我没察觉洞外有任何动静，他就知道宋进喜来了。果不其然，几秒钟之后，宋进喜弯腰进来了。

宋进喜进来之后，开始他的精湛表演。目光从我和郑世俊脸上扫过，然后落在金正旭脸上。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什么都说，眼里全是泪水，见到金正旭就像见到失散多年的初恋情人。

他痴痴看了金正旭一会，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金正旭跟前，热泪盈眶，跟金正旭深情拥抱，良久缓缓开口道：“老兄弟，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宋进喜戏精上身，如果不是他在郑世俊面前打过感情牌，我肯定被他的表演感动。

金正旭不动声色拍拍他的后背道：“没想到我们三兄弟还有机会在这里见面。”宋进喜指着桌椅道：“想当年我们三兄弟经常来这里喝酒，你和世俊去平壤后，就只剩我一个孤苦伶仃在这里喝闷酒。这些桌椅板凳都是我们当年用过的，我一直舍不得扔，我就想着总有一日，我们三兄弟还有机会来这里喝酒。”

郑世俊冷冷瞥向宋进喜问：“你一个人来的？”宋进喜微微笑道：“最近军区不太平，还有一群兄弟在洞外为我们站岗。”郑世俊的脸色顿时变了，我们心知肚明，宋进喜不是喊兄弟来站岗，是带心腹来护驾，他肯定猜到金正旭此次上山，有可能要对他采取行动。

如果感情牌打不通，不排除他铤而走险。郑世俊盯着他问：“你带了多少人过来？”宋进喜沉声道：“没带多少人，带了一个连队的人来站岗。他们本来就在附近训练，听说以前的领导回来了，非得跟过来保护你们的安全。”

金正旭道：“这里是我们当年的秘密基地，你怎么能带其他人来？”宋进喜笑道：“这不能怪我，世俊前几天带胡伟来这里，我们三兄弟变成四兄弟。我寻思着这是福洞，来的人越多越好，将来说不定变成五兄弟和六兄弟。”

金正旭知道宋进喜在打感情牌，不打算和他纠缠下去，默默从身后文件包拿出一份文件，狠狠甩在桌上道：“你自己看看，你在军区这些年，有多少人检举揭发你？这是我这次来矿区后，获取的部分检举揭发材料，听说还有很多检举揭发材料根本出不了高原郡，被你销毁了，甚至部分检举你的人，被你送进矿区劳动改造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金正旭死死盯着宋进喜，不怒自威。要说金正旭不念旧情也不可能，不然他也不会亲自来这里见宋进喜。宋进喜一脸无辜地解释：“正旭，那都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诬陷我，你也知道官场如战场，总有人看不惯我，想整垮我，就像有人想整垮你一样。今天我们再次相聚，应该高兴才是，先喝酒。”

我扫视一眼四周，嘀咕道：“哪里有酒？”宋进喜笑眯眯地道：“地下埋着一瓶酒，是我们三兄弟当年一起埋下的，说将来如果再次在这里相聚，就喝掉它。这么多年不见，你们的酒量又长进了吧？”

金正旭看着宋进喜没有做声。宋进喜从山壁上找到一个铲子，开始在角落挖，我们沉默地看着他挖地，不一会儿，他额头上出汗了，挖了两三分钟，还真挖出一瓶酒。宋进喜举起酒瓶道：“不知道当年的约定还有没有用？如果你们认我这个兄弟，就一起干了这瓶酒。”

金正旭瞥了他一眼道：“进喜，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没醒悟吗？还没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天大错误？”宋进喜微微一怔，望着金正旭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金正旭神色严肃地道：“我这次来矿区，不是找你喝酒，是想劝你你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宋进喜收起笑容，冷漠地道：“你们不来找我喝酒叙旧，来找我干什么？”郑世俊开口道：“矿区腐败案你是主谋，最近连续发生的命案都和你有关，你打着正旭的名义，在高原郡为非作歹，连累正旭接受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