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1年12月4日)

很多人都以為，我在過去幾十年忙於做生意、會管理企業；任立法議員、甚至任立法會主席，是屬於一個事業型的人。所以一定是不做家務、不進廚房的。其實，近年來我確實不像在年輕時在家中“一腳踢”，把家中的煮飯、清潔、洗衣、燙衫全部包辦。但是就算在今天，我心情好的時候，還是能親自入廚做飯菜款待來訪的親朋戚友。一般來說，我做的菜我的朋友們都會稱讚好吃，有些朋友會主動要求來我家吃我做的菜，有些甚至會在來吃飯前一天，先點好他們第二天想在我家吃的飯菜。事實上，在我幼年直到大學畢業，我除了遵母親吩咐洗自己的內衣和襪子，和偶然幫著掃地抹桌子外，的確是連廚房都不進的人。我首次進入廚房是到了巴黎求學時。當時做菜談不上廚藝, 為的是填飽肚子。

記得在年糼時，因為我特別挑食的壞習性，而且如果在廚房聞到魚腥味、辣椒味、茄子味等等味道，我會棄那餐飯而不吃。家中的大人一般都怕餓到我，因此不准我踏入廚房半步。母親常常向我說我這樣挑食，將來不可能獨立生活，就算獨立生活的話也一定會被餓死。當然母親的話是誇大了。我非但沒有餓死，而且還學會自己獨立生活。近年來我將自己會做的上海菜、澳門土生菜和葡國菜教會了家中的工人，因此自己已不用再上菜市場或進廚房了。自從在2009年10月退下立法會主席位置後，我去北京開會的次數比以前頻繁，在北京每年居住的日數也增加了，我每個月都會在北京吃上幾天北京的飯菜。

我這個人近年來最大的變化是好靜不好動。除非必要，我不愛逛街。不過我是一個喜歡交朋友的人，我很享受三幾個朋友在一起吃便飯和輕輕鬆鬆地天南地北聊天。自從在北京有了自己的房子後，我經常請一些朋友回家和我一起吃飯。我家裡的廚師手藝不錯，朋友們都說我家的飯好吃。但是因為在北京的時間多了，因此，我開始對家中廚師做的我一直特別喜歡的北方餃子、北京的麵條和北方菜式開始產生厭倦。我很渴望能吃上幾道上海、廣東甚至澳門的土生家常菜。所以我決定將這些廚藝逐步教給北京家中的廚師。以便日後家中的菜式可更多樣化。為此我在這次開會期間邀請朋友回家，由我自己掌勺，做些我平時喜歡吃的菜式。在我親自下廚時，我會讓廚師在旁邊看我操作並當下手。由於我從來沒有在北京家的廚房煮過菜，對廚房的設備十分陌生，也對在北京市場上可採購到的材料不熟悉，怕萬一煮不好而出洋相。因此，第一次我只敢請三個好朋友回家，心想如果煮得不成功的話，馬上拉隊出去吃也沒太大的關係。那天我準備了一個湯，做了一個澳門土生葡人的“免治飯”。在澳門我很多朋友都對我家的“免治飯”非常欣賞，並且是一致公認美味。

當我炒好了“免治飯”後，自己嘗了一下，感到還是很滿意，所以大膽地將它放在餐桌上。我的那三位朋友一面吃、一面都對我的飯菜大加讚賞，而且她們吃得特別多。所以吃完後都捧著肚子說“吃太多了，都快脹死了”。我看她們吃得那麼地開心，我再次下廚的信心大增。不過雖然我對那一天的“免治飯”的美味可口是比較滿意，但是我的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為在我炒肉時，鍋中會有特別多的水，而“免治”這道菜的秘訣就是必須把鍋中的肉炒得特別地乾。而因為鍋中的水太多，將鍋中的肉炒乾，還真是特別的費勁。但是等菜上了桌子後的味道還不錯，所以我也就沒有去想這鍋中的水究竟從何而來的了。

我決定在第二天，再請多幾位朋友回家品賞我的廚藝。我當晚擬定了菜單。我在擬定菜單時預計了，比平時按人頭算的平均食量多了一兩道菜。因為我怕萬一有一兩道菜做得不好的話，也不至於令大家吃不飽而餓著肚子回去。第二天早晨我在離家去開會時，吩咐家人準備各種材料，並在我回家前做好所有的準備工作。下午5點半我開完會回家，在廚房看到一切都已準備齊全，就等我親自下廚做菜。我在港澳吃的“叉燒”都是自己家做的。因為自己做的叉燒不但味道好，而且保證乾淨。每次我在港澳邀請朋友回家吃後，如果有剩餘的叉燒，我的朋友們都會要求“打包”回去讓他們的家人享用。那天在北京我回家看到已準備好的豬肉顏色比較淺，看上去不像我在港澳菜市場買的新鮮的豬肉。經詢問後，廚師說他保證肉是新鮮的。看著那些豬肉我心中還是疑問重重。不過那時也已經沒有時間再追究，因此就把它放進了焗爐。等焗爐運作時間到達我預先設定的時間後，我打開焗爐，拿出容器揭開蓋在容器上的鍚紙時，我往裡面一看，我的心裡涼了半截，因為裡面的叉燒肉不但顏色淺，而且在表面上一點光澤也沒有。我想這次真的是糟糕了，這第一道菜可能就要報廢了。令我覺得奇怪的是我在把肉放進焗爐前，把肉都是用紙吸得乾乾的，但是為什麼在我眼前的容器裡的叉燒肉是浸在水中的，這些水是來自哪裡的呢？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不過幸好我切了一塊叉燒自己試吃後，覺得味道雖然沒有我在港澳做的好吃，但也還可說是過得去的，因此心中的那塊大石總算放下了。那天，我的那些朋友對我做的菜總體上都很滿意，而且每個人都吃得很多。當然看他們吃得很開心，我的心中覺得特別高興和滿足。

等客人走後，我心中一直琢磨著在這盆叉燒裡，為何有那麼多水的問題，但一直沒有找到答案。開完會後回到香港，我將情形告訴我家中的工人。我的工人說這豬肉是“灌了水”的。因為灌了水豬肉的重量增加，可以賣多一些錢。我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事情，因此對這一消息非常詫異也特別驚奇。我的工人是在大約20年前來自大陸鄉下，她告訴我，港澳的豬肉一般都不會灌水的，但大陸賣的豬肉基本上都是灌了水的。她告訴我在殺豬隻前用灌滿水的針筒向豬隻身體裡注射，然後再屠殺。她的解釋令我十分震驚。我長期以來從事商業活動，也理解為賺取更高利盈，商人常常會想盡辦法開源節流。但是我認為凡事都需要有一個“度”。我們賺錢也必須遵循道德原則。對人們吃到肚子裡的東西的品質就更加馬虎不得，絕對不能為賺錢而不顧顧客的健康。我想幸虧在豬肉裡灌的是水，其後果最多是讓豬肉的顏色看上去沒有那麼新鮮，相信還不至於傷害人的健康。否則的話和謀財害命的殺人犯又有何實質上的區別呢！寫到這裡令我想起了毒奶粉、假藥、假酒、地溝油……我曾在大陸聽過一個朋友感嘆地說“現今世風日下、除了自己的母親是真的外，真的不知道什麼是真的！”當然我認為這位朋友的話有些誇張，但是看看港澳的藥房幾乎每時每刻地擠得水洩不通。我在澳門藥房門口經常看見掛著廣東車牌的房車，整輛車上塞滿了奶粉、尿片、藥品、厠紙……運回大陸。這就足以證明事件的嚴重性。我因氣管不好，經常咳嗽，所以口袋裡長期有“金嗓子”備用。但是有人告訴我“金嗓子”也有真假之分。當然我分不清真和假。不過心中對此真的非常不滿。像金嗓子這麼亷價的東西都有假貨。難怪有朋友說除了母親是真的外，真的很難相信什麼才是真的。這令我從內心感到可嘆、可悲！

昨天我收到一位一年半前大學畢業，但在過去的整整一年沒有跟我聯系過的一位國內小朋友給我發來的電郵。在郵件中他說，在過去一年中，由於他忙於工作，所以沒有和我聯系。他在電郵中敘述了他的近況，最後他向我提了兩個問題，並告訴我這兩個問題最近一直困擾著他，他希望我能抽空給他回郵說說我對問題的看法。他提出的其中的一個問題如下：

「在工作中接觸了很多企業家和公司高層，和他們接觸時發現公司和企業在很多時候為了節省成本，為了達到某些目的，會扭曲公正良俗，並且久而久之會習慣於這麼去做。一些公司前輩告訴我，社會是個大染缸，走到哪裡都是一樣的，如果真是如此，企業作為推動社會進步的力量的表現是否過於單方面了？只是停留在經濟利益表層？」

看了這位青年的來郵我半天說不出話，我真的不知道他說的那些“企業家”和“公司高層”是在什麼環境下說這些話的。我覺得很難回答他的郵件。由於當時我要趕去開會，所以草草地答了他幾句：

「你說你接觸的人，大部分都為了節省開支而做些違背公正良俗之事。我雖不是完全清楚那些人說這些話時的環境和理由，但我可以告訴你節省開支並沒有什麼不對，但是以此為做不正當事的藉口是錯誤的。國內在過去32年改革開放進程中，由於發展太快，很大一部分人喪失原則，為了賺快錢、賺多些錢而道德敗壞，我不能認同這種觀點、更不能接受這種做法」

我本來準備今天再給那位青年寫一封電郵，並將我對這個問題的還有一些看法和他分享，但是由於我今天正好想在博客上寫有關問題，所以我不如在此進一步說明我對這一問題的看法。其實我不止一次說過“人”有些“私心”並不奇怪，人想多賺些錢讓自己和家人生活得好一些，也無可厚非。但是我認為我們每個人不能只有壞的一面和自私的一面。我們之所以和動物不同是因為我們人是有“人性”、有“思想”、有“良知”的高級動物。人要真正地活好這一輩子，絕對不單單是為了吃、喝、玩、樂，而是應該對精神上的滿足有所追求，也因此對自己的行為、言行有最基本的道德規範。那些只追求吃、喝、玩、樂的人，醉生夢死的人在我的眼中和動物之間其實是沒有什麼區別的。人對社會進步的責任是不斷創造財富。節省開支是一個企業主和領導面臨的重要課題，但“開源”卻更重要，只有不斷創造財富、增加生產力，這個社會才能真正地進步。至於說這個社會是個“大染缸”的說法，相信我們每個人都曾有所聞。但是我想我們接受教育，學習知識是要我們學會思維和識別是非。如果我們大家都只懂“隨波逐流”，任由社會大染缸將我們染得五顏六色的話，那麼倫理道德、社會公義就會蕩然無存。這樣的世界是不值得我們留戀的。當然身處染缸而不被任意染上色彩是很不容易的。也正因為這樣，不論是做生意、還是做學問，是搞政治、還是搞藝術，是做官、還是做老百姓都不是容易的。不過容易也好、困難也好，問題的關鍵在於我們是否想活得像個“人”。

我曾從商、也曾從政。我早說過：賺錢，改善自己和家人的生活，一點也不可恥。做手中掌握大權的官，更不會是丟臉的事。但昧著良心賺錢，或利用權勢欺壓百姓，卻是非常可恥和不道德的。不過無論如何我認為在人的一生中做什麼都離不開把人做好。我們每個人必須對自己的道德有所規範，也應對自己的行為有所約束。因為只有把人做好了，我們才能真正地做到“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