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图伦人(Tollund Man)在1950年被发现时，丹麦考古学家P.V. Glob观察到这具尸体的表情十分平静，拥有一种“温和的神情——缓缓闭上双眼，嘴唇轻轻地撅起，好像在默默祈祷。”考古学家普遍认为，图伦人是一个活人祭品。| 国家地理图片集
北欧各地的阴暗沼泽里埋葬着上万具人类遗骸，通常认为这是人类献祭和处罚罪犯的产物，但真相远不止如此。
沼泽古尸
北欧的沼泽是陆地和水体交汇处所形成的松软地形，它既不完全是液体也不是固体。这种属性导致早期人类将其与超自然力量联系在一起。
他们认为，这是通往其他世界的门户，那里居住着神明和不安的灵魂。
1640年，德国霍尔斯坦(Holstein)在沼泽地挖到第一具尸体以来，欧洲沼泽的尸体一直吸引着人们。爱尔兰、英国、德国、荷兰、波兰、斯堪的纳维亚和波罗的海国家的沼泽中先后挖掘了大约2000具遗骸。
2023年1月，发表在《古物》(Antiquity)期刊上的一项开创性研究揭示，欧洲沼泽埋葬尸体的实际数字可能要高得多。
沼泽中的尸体为我们提供了与遥远祖先建立连接的机会，同时也残酷地提醒着我们大多数普通人当时的生存并不容易。
目睹着这些人类遗骸——无论是拥有平静的面孔，还是死前被剃光头发——人们不禁在思考他们的真实死因。他们是同胞们最憎恨的敌人？还是为了取悦神灵而献祭？
这些至今保存完好的遗骸，为我们了解距今7000年之久文明提供了一个迷人的窗口。
泥炭的力量
由于沼泽中含有某种防止腐烂的天然化学物质——泥炭(peat)，这些尸体往往栩栩如生。
泥炭是由腐烂的植物和苔藓组成。几个世纪以来，一直被用作燃料和肥料。沼泽苔藓(Sphagnum moss)是泥炭的关键部分，这使得北欧的沼泽具有神奇的保存特性。
欧洲北部寒冷潮湿、氧气含量低、酸性更强。这种环境与苔藓的抗生素特性相结合，创造了一种完美的物质，它能够保存人体的钙质和角质结构——骨骼、牙齿、皮肤、头发和指甲。
2023年，考古学家首次对这些沼泽中的人类遗骸进行大规模断代，其中包括250个地点中的1000具尸体。
结果标明，早在公元前5200年尸体就已经出现，在公元前1000年至公元1500年之间达到顶峰。时间跨度从铁器时代到罗马时代再到中世纪。
研究人员对这些遗骸进行了评估后，并将其分为三类：“沼泽木乃伊”(bog mummies)，皮肤、软组织和头发都保存完好；“沼泽骷髅”(bog skeletons)，只剩下骨头；第三类是“混合”(mixed)，尸体部分保存完好。
欧洲大陆不同沼泽的条件不同，因而保存程度也不同。不同因素——沼泽的酸度、尸体埋葬的时间、昆虫的存在以及暴露的程度——都对尸体的状况有影响，并决定了哪些部分会被保存下来。
沼泽苔藓有助于欧洲沼泽的防腐能力。| 国家地理图片集
当学者们从19世纪开始研究这些尸体时，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可供参考的资料。
因为当时文字尚未被发明，所以没有书面记录该地区的社会的仪式或信仰，早期学者们只能尽可能从不同地方获取信息。
其中就包括被许多研究者严重依赖，公元一世纪罗马历史学家塔西佗(Tacitus)的作品，他对铁器时代的北欧沼泽有过解释。
尽管他本人从未去过欧洲北部，但塔西佗却在公元98年写了《日耳曼尼亚志》(Germania)。他依靠二手甚至三手资料，描述了欧洲北部民族和他们的文化。
这本书赞美了日耳曼部落的美德，借此羞辱罗马人，塔西佗认为罗马人在家里过着奢侈的生活。在描述日耳曼民族对罪犯的惩罚部分时，他介绍某些罪犯会被绞死，甚至淹死在沼泽中。
塔西佗的解释导致了考古学家一度对尸体进行不实的解读。他们奇形怪状的四肢，通常是扭曲的，露出的头骨，通常是破碎的，因而就断定这些尸体的主人生前是通奸者、窃贼或被遗弃的人。他们先是受到折磨，然后处决，最后被淹没在沼泽中。
但塔西佗的解释是全部真相吗？
1952年，哥本哈根(Copenhagen)西北部的沼泽中发现了这具被称为“格劳巴勒男子”(Grauballe Man)的尸体，他是欧洲被研究得最彻底的沼泽尸体之一。最早的研究显示，他死于三世纪末，他的颈部有一个贯穿左耳到右耳的伤口。研究人员推测他在死前受到了折磨。但几十年后，对格劳巴勒男子遗骸的CT扫描显示，这些伤口很可能是死后造成的，由沼泽中的压力或挖掘过程中的损坏造成的。他脖子上的伤口支持他是被献祭的，也许是在一次歉收后他被族人献祭给了神明。| 国家地理图片集
几十年来，随着技术的不断发展，沼泽尸体研究发生了重要转折。新的方法——CT扫描、3D成像、DNA测序和碳14断代法等，考古学家发现这些尸体死因复杂。
学者们发现了更多的细节，甚至更多的神秘，而不是关于死亡的浪漫故事。
2023年的最新研究旨在重塑有关沼泽尸体死因的对话。由于尸体的状况，许多尸体被认为是暴力死亡的，然而《古物》研究最终只能确定57人的死因：45人暴力死亡，6人自杀，4人意外溺水。
新的研究的确证实了一些人死于暴力，比如丹麦的托伦德人(Tollund Man)，他是被吊死的。但其他尸体上的伤痕被认为是死后由沼泽本身的压力或挖掘中的意外造成的。
1952年，一群工人在德国温德比(Windeby)发现了一具尸体。当地考古学家鉴定它是一位年轻女孩，因为它身材苗条，五官精致。它被判定为一个“通奸者”，作为惩罚，她的族人剃光了她的头发，蒙住了她的眼睛，把她淹死在了沼泽里。直到2000年，北达科他州立大学(North Dakota State University)的希瑟·吉尔·罗宾逊(Heather Gill-Robinson)为其重新检测了DNA，发现它其实是一名男性。很可能在公元前41年到公元118年之间的某个时候自然死亡。尸体没有任何外伤，不可能死于处决。| 国家地理图片集
随着技术的进步，科学家将从这些沼泽尸体中收集更多的数据，梳理出它们几个世纪以来隐藏的秘密。但随着答案的出现，新的问题肯定会随之而来。
